當5G來敲門:基站進小區難 物業索要30萬“協調費”
“8月開始向運營商上報5G項目,沒想到的是,大約100個項目報上去,只有2、3個被批下來”,9月3日,高波對經濟觀察報稱,5G商用牌照發放,他們本以為時機終于到了,但開展建設后,卻發現是另一番景象。
高波是北京一家通信技術公司的項目經理。他所在的公司被業內稱作“二級運營商”,一邊承接電信運營商和中國鐵塔在北京的移動通信基站建設任務,另一邊洽談北京醫院、高校、商用寫字樓及居民社區等機構的5G網安裝業務,并最終完成5G基站施工建設。
高波稱,“北京是首批5G覆蓋的中心區域,但相比4G初期,這一波5G建設顯得更冷靜”。5G正在諸多動力的推動下快速在中國數十座城市鋪開,但是影響5G落地進程的關鍵基礎設施——基站——卻被擋在了一些“大門”之外。
基站是一個包含無線接入網、核心網及相關支撐系統的完整技術體系,也需要更多配套和供應鏈的成型。室內基站的主要設備是室分系統和小基站,它們分布大型場館、寫字樓、醫院、高校、醫院室內,大部分被嵌入在距地面一定高度的墻上或天花板上,由于信號覆蓋能力和穿透能力的區別,理論上5G需要數倍的基站才能達到目前4G的覆蓋程度。
影響5G落地的阻力包括市場、技術成熟度等多種因素。
9月6日,中國移動北京分公司(下稱“北京移動”)對經濟觀察報回復稱,在落地5G的過程中,發現一些此前沒有遇到的難題,它們影響到了5G的整體建設進展、規模,對后期5G的發展運營也有著直接的影響——其中不僅包括5G建設基站建設的協調、基站用電成本的高漲,還包括垂直行業落地需產業鏈協同難。
北京移動表示,“很多業主對5G有誤解”。而經濟觀察報在采訪中也發現,開發商和物業基于經營的角度,也有自己的考量,需要權衡諸多利弊。
成為阻礙的不僅有市場方面的原因,也有技術方面的原因,比如能耗過高。一位來自中國移動的人士曾對經濟觀察報表示,運營商考慮到節省電費,雖然北京市的一些區域布置了5G基站,但部分時間段并沒上電。此外,5G基站如何進入室內也是一個難點,高波也發現,上報的大部分未批項目都屬于室內建設,而室內節奏的放緩也超出了他的預期。
GSMA(全球移動通信協會)大中華區技術總經理劉鴻分析,5G室內基站在原先系統內很難工作,多方機構正努力推動室內系統的升級,目前縱覽各家公司的技術方案有一些新的嘗試,但大規模部署確實需要一點時間。
高波稱,從基站的選址、進場、談合同、施工,每個環節都充滿著瑣碎問題,但卻是5G落地前不可避免的,有的問題在4G進場時也出現過,它們和運營商的規劃、用戶的態度和技術的進展有密切關系。
5G施工隊的煩惱
高波所在公司的施工隊伍,是開展建設以來,第一批做5G基站生意的人。
根據不同安裝場景,基站可以簡單分類為宏站、微基站、小基站和室分系統,有多種形態。較為常見的是,那些矗立在大街小巷基站塔頂部,通常掛著幾個灰白色的方形盒子,而那些分布大型場館、寫字樓、醫院、高校室內的室分系統,大部分被被嵌在墻上或天花板上。“5G商用牌照發放,我們本以為時機終于到了,于是四處尋求商用寫字樓和小區物業資源并洽談5G建設,希望趕在同業者之前談成更多項目,并早日報給運營商”,高波對經濟觀察報表示。高波的公司在北京有數十家同業者,在高波看來,由于技術門檻并不高,行業競爭激烈。
高波回憶4G建設初期時,公司生意紅火,往往很快得到運營商的審批,然后運營商派自身設計院前往進行站址勘察,選址后就會和機構簽建網合同并施工,面對商用寫字樓和居民小區,高波做一筆訂單只需要一個月時間。
訂單是高波和同事們的重要收入來源,然而現在,當他們籌備5G建設時,他所得到的回復往往是“暫時不建”、“等待規劃”等。
不過,按照運營商的規劃,今年底三家運營商公司將在全國范圍內建設13萬5G基站,其中中國移動規劃5G萬臺、中國電信和中國聯通各自規劃4萬臺。
北京是首批5G建設的中心區域,根據北京通信管理局數據,預計今年底全市建設5G基站超過10000個。截至7月底,鐵塔公司已完成建設交付5G基站7863個,運營商開通5G基站6324個。
根據北京移動9月6日對經濟觀察報提供數據,公司已在北京建設完成近4000個5G基站,中國電信和中國聯通尚未公開北京5G基站數量,但根據9月10日雙方公布的《5G網絡共建共享框架合作協議書》,雙方將在北京以6:4的區域比例合建一張5G網。
在整體推進的背景下,5G基站的初期建設有所側重。北京移動表示,布局原則是重點熱點區域優先建設,從室外到室內,今后會根據用戶及市場的需求部署5G網絡。
9月11日,來自中國電信人士對經濟觀察報記者表示,在覆蓋順序上,運營商優先滿足B端應用合作的機構,例如醫院、機場;面向C端,會通過大數據分析,選出一部分高流量、高需求、具有商業價值的區域,在初期階段作為建設重點,然后再逐步推廣到其他區域。
難以平衡的“協調費”
北京移動表示,在5G建設過程中,確實遇到了一些此前沒有遇到過的難題,這些難題并非運營商自身努力能夠克服。
“并不是今天建個基站明天就有網,中間涉及很多的工程協調問題和商務問題,我們發現,相比室外的宏站,室內的基站安裝過程尤其困難”,上述中國電信人士稱。
北京移動表示,很多業主因為對5G的誤解,即便在已有4G的現有站點上新增,也會設置種種障礙,或直接拒絕。有的則將5G建設視為“賺錢”的機會,索要高額協調費。
這里所指的業主,一般是遇到的寫字樓或是居民社區的物業機構。協調費也被業內稱“配合費”,運營商在5G基站落地商用寫字樓和居民社區過程中,將協調費連同5G合同費用一起支付給機構物業。高波稱,協調費通常根據區域位置、基站建設數量來定,就居民區來說,按照一臺宏站50-60萬元成本,其中給到社區物業的協調費均價是十幾萬元,但部分小區物業開出的高價水平達到30萬元。
物業有自己的考量。
9月11日,李梁對經濟觀察報表示,從開發商的角度來說,5G費用只能比原先費用高或者平行,否則很難接受。李梁是商用寫字樓的物業管理人員,該樓處于北京市二環路一座商業區內,據李梁稱,因樓內商戶不多,且以文化產業為主,該樓尚未被列入任何一家運營商的首批覆蓋范圍。“這半年內有至少十幾家二級運營商找我談,大部分人士是來探尋機構5G需求以及商量協調費,但對方的報價卻讓我們難接受”,李梁表示,大廈物業有多種營收指標和利潤要求,總公司規定將往年4G時期將基站協調費算入經營收益,如果到今年5G該項收益變低,反倒會影響整個部門收益。
李梁表示,其實自己很關心5G網,還曾跑到運營商營業廳詢問“5G到底什么時候來”,但將4G網升級到5G,只屬于物業給用戶提供的配套服務,不是必需的,而一旦提供就必須保證網絡質量,如果因此受到業主投訴,反而算作物業的基本服務沒有做好。
室內難題
北京移動方面表示,預計今年底可在北京五環內及郊區縣城的室外實現5G連續覆蓋,對于北京室內5G網布局情況尚未公布。而高波表示,上報的大部分未批項目都屬于室內建設,目前優先安裝的是核心區域的大型場館、機場等。
GSMA(全球移動通信協會)大中華區技術總經理劉鴻分析,5G室內基站在原先室分系統內很難工作,多方機構正努力推動室內系統的升級。因為5G具備更大帶寬、更高頻率,如果延續傳統的饋線暴露方式來覆蓋會遇到容量限制等問題。
“5G要采用和4G不同的室內覆蓋方式”,劉鴻表示,綜合各公司提出的解決方案來看,在室內區域不同位置增設小基站,小基站之間通過光纖或以太網回傳數據是必然選擇。據劉鴻了解,目前該解決方案已經應用到機場,也將應用到醫院、高校,但系統本身的技術和成本還在優化中,大規模部署確實需要一點時間。
同時,劉鴻表示,該方案的落地需要施工隊來布線,簡單說就是為小基站布一根以太網線或光纖并提供電源,這意味著施工具有一定的難度,無論該方案的試點還是整體部署,都需要業主和運營商之間的配合,希望業主能積極擁抱5G技術,推動其物業場所的數字化轉型。“對于線纜布放的問題,業主和物業也有難處”,李梁也曾聽二級運營商提及該技術方案,他表示,纜線要穿進建筑物內或在建筑物之間,機構要接入三家運營商的網,三條纜線一個線槽不夠用,就要重新在墻上打孔,我們和業主協調施工還需要過程。例如有餐廳業主要保證美觀不愿意在墻上施工打孔,有銀行業主涉及保密內容,不方便進辦公區施工。
施工難題之外,5G基站本身也存在技術難點。北京移動稱,公司建設過程中發現,隨著數據處理量的增大、基站的收發及處理能力的提升,5G網絡所需電力相比4G有較大幅度的增加。根據實際測試驗證,5G基站的功率需求是4G基站的3-4倍。
對此,劉鴻表示,雖然單站比較來看5G不一定會高功耗,但是基于5G特性,5G高頻點致使單單站覆蓋范圍有限,5G基站比4G基站布得更密,這會導致5G無線網的整體功耗更高。另外,用戶接入網需求與日俱增,意味著網絡所需容量不斷增加。所以這類問題在5G時期不可避免。
降低基站功耗是5G時代運營商、設備商、通信技術研究者的重要課題,這也是通信行業峰會上被反復討論的議題。對此,劉鴻表示,GSMA就此提出一個新概念,叫智能自治網絡。劉鴻稱,相當于給網絡配置“大腦”,利用人工智能技術實現網絡整體的自我優化,其組成部分之一包括對基站功耗的優化。例如通過人工智能預測城市中各個區域的流量需求,從而對網絡做相應調整優化,例如寫字樓夜間空閑場景,可以適當關掉一些基站或載頻。
一位來自中國移動的人士曾對經濟觀察報表示,運營商考慮到節省電費,雖然北京市的一些區域布置了5G基站,但部分時間段并沒上電,那些高塔上的白盒子,僅僅是杵在那里。